一场秋雨刚过，西城河畔的柳叶便簌簌落了一地，榕城的秋意愈发浓了,那漫长而又严寒的冬季要来了。

夕阳落去，西城宽阔的河堤上，一个瘦弱的身影倚靠在江边的栏杆上，他面容冷淡，眼里看不见悲喜，只有漠然的审视。顺着他的视角看去，“榕城第一人民医院”八个大字在夜色深沉里愈发清晰，只那“人”字有些歪扭，可又有谁去在乎呢？

......

12年中秋夜，榕城晚报的记者刊发了一则报道：第一人民医院超声科前主任张越因玩忽职守被200多名医生联名举报，后被医院撤职，为报复医院，其诬陷、造谣院长贪污，夸大抹黑医院制度，让患者对医院不信任，其身为医生，对患者不负责，对医疗体系不负责，医德尽失。

一时间，谩骂与讨伐铺天而来，而那个瘦弱的身影，裹紧身躯，慢慢从人群穿过。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，他没有出声辩驳，只是沉默着，仿佛一切与自己不相干。

“爸爸，学校的同学都不和我玩了，他们说我有一个坏爸爸。”

“老张，我们离婚吧。”

张越握着碗筷的手越来越紧，他低头吞咽着米饭，良久才抬起头，盯着那个相濡以沫十多年的妻子，看着她脸颊的泪痕，他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。可是，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，医德一旦有了缝隙，今天缺一点，明天少一点，便再也没办法修补了。

“嗯，明天就去办手续吧。”

......

14年春节，榕城电视台插播了一则重磅新闻：

王某某，时任榕城第一人民医院院长，在位期间，多次违纪违法，贪污受贿金额高达五千多万人民币，名下房产13套，豪车5辆，现已对其开除党籍、撤除职务，移交最高检候审。

“老张，你看新闻了吗？哎，这些年委屈你了。不过你也是，他违规采购高于市价一倍的落后彩超机谁不知道，你偏偏要捅出来，还有那个绩效与业绩挂钩，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彩超，多拿钱不好吗？非要把拍片的挡住，说没必要做，还在大会上痛斥医院制度，义正言辞地声明自己只拍该拍的片子，认为医院在浪费医疗资源，增加患者负担......”

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，张越早已泪流满面。过去的几年里，他被打压，他的前妻在单位被边缘化，他的儿子在学校被孤立。他还深深记得，11年隆冬的深夜，家里的窗户被石头砸碎，他的前妻抱着五岁半的儿子在客厅呆了整整一晚。

夜渐渐深了，此时的西城河畔，那一排光秃秃的垂柳上挂满了彩灯，张越看着河岸两边的霓虹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，他已经好久没看榕城的夜景了。

“人生际遇，忽然而已。”

正在张越感慨之际，一股北风夹带着几片雪花落了下来，继而是呼啸的寒风与鹅绒般的大雪，张越裹紧了衣服，急急向家走去，步履匆匆间，他抬眼看了下“榕城第一人民医院”那八个大字，只是那“人”字却愈发的歪了。

“真是怪了。”

张越的嘀咕声慢慢远去，在他的身后，那匆匆留下的脚印，不多时便被新雪覆盖，好像从来不曾有过一般。

（责任编辑：刘开燕）